护士的故事患者被治愈,护士也在被治愈
「深港书评」 一场重大疾病,如同生命中平地而起的一场飓风,把生与死的不确定性放大,把身体的尊严置于拷问之中。平日隐没在视线背后的医疗体系,总会因为疾病在某个阶段成为焦点,而医生和护士,则是其间出场的重要角色。 毫无疑问,医院是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的场所,我们在此出生,又于此步入死亡,人们多多少少曾在此流连,与医生和护士打交道,寻找尚存的希望。《护士的故事》一书正是以护士的视野为起点,医院中每一个角落的怕与爱,记录生存的斗志如何与大自然的意志此消彼长。 这并非一本职业考察笔记,而是在每一次讲述之中,把“医护人员”和“患者”还原成了具体的人,人们如何在生命中最脆弱、最重要、最极致的时刻,在除去治疗之外,获得必须的关怀与同情。这便是护理所需要直面的问题。护理更像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相处方式,如同作者在书中所说,“护理是—或应该是—一种恣意的关怀、同情与移情行为。它应当提醒我们,我们有能力彼此相爱。” 在生命中的任意时刻,我们都有可能是患者,也可能是护士,我们始终需要依赖陌生人给予我们的善良。因此,有能力去爱陌生人,便是护士和我们的善意存在的意义。 《护士的故事:善良的语言》 (英)克里斯蒂·沃森著 王扬译 浦睿文化·湖南人民出版社 年4月 成为护士:每一天都在真切的生活中度过 在作者自述中,成为护士,似乎是一场意外,又好像是一场注定之中的必然。在年少时对追寻人生意义的焦渴之中,成为护士,帮助他人,为这种漫无目的的追寻给出了最后的解答。 这是一份很难描述固定工作内容的职业,在作者克里斯蒂·沃森二十年的护士生涯中,总是从一个病房到另一个病房,从出生到死亡,从面对急诊室的不确定性到成为精神病患者的“捕梦者”,从看护分娩到给孩子们说睡前故事,面对不同的患者群体,护士的任务也不尽相同。正是这些复杂的片段才能够组成对护理的具体工作的描述,如同作者在书中所说,护理是一门有着多种口音的语言。 从不同的窗口张望,似乎能看到在不同的疾病之下,各自对生命的反思。 急诊科的护士像是一群冒险家,参与一场又一场由医生和护士共同完成的生命接力赛。在这接力赛当中,人们患难与共,一切冲突都被抛到九霄云外,一切细枝末节都在生命面前不再重要。急诊科的存在也提醒着生命是脆弱的,人生总是充满难以抵抗的意外和横祸,在这里工作的护士也如书中所说:“每一天都在强烈的感知和省察,以及真切的生活中度过。” 精神健康护士总被人们视作“看护者”,这似乎是一种巨大而危险的责任。但对于精神病患者而言,好的护理只是听他们说说话,安抚他们的绝望,给他们安全感,帮助寻找生活的意义,直到他们安定下来。因此,精神健康护士更像是“装饰在绝望之窗上的捕梦网。”,护士们“捕获那些噩梦,直到人们醒来。” 生产科的护士则是分娩的目击者,与孩子的母亲一同迎来新生,也见证着人类可贵的的生存意志。在所有人类行为中,生育是最自然,最人性的事情,因此生存这种本能,也在刚出生时最为强烈——那事关新生、种群和生存的意志,我们由此奔向生命(P72)。对作者来说,在生产科,不仅是婴儿的出生,也是她自己身为一名护士的“出生”,就像母亲和孩子永远不会远离,护士和患者之间也彼此联结。护士并非生来即为护士,是其他人的出生让她成为护士。 正是在这不同的病房之间穿梭,得以有了更加丰富的感受。而在此作者意识到,即便护理是一门有着多种口音的语言,但却在诉说着相似的箴言——“同情、怜悯、共情“。 护理总是在医疗工作中的细节处,医院巷道中穿行解决各种琐事,也可能只是处理住院患者的污秽物,而支撑这些细节的尽善尽美,并不是列入表格的任务单,而是依靠着对人的困境的怜悯、同情,在患者生命中最脆弱、最重要、最极致的时刻,对尊严需要的理解。 正如作者所说,对于一个患者而言,除了身体上的创伤,他的心灵才是最需要得到照顾的部分,人的身体和心灵无法分而治之。其中最有益处的任务是和患者建立起信任和友好的关系,并倾听他说话,真正去聆听。 “有时候,护理是洗净双手,在手术台前传递手术工具,清点棉签的数量。有时候,护理是整理外科医生手术袍的系带,是在医生开口之前就把需要的工具递给他。而另外一些时候,护理是察觉失落与悲伤,还有帮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写一封不大好写的信。” 护理所能达成的对生命真切的感知,或许正是来自这种对失落和悲伤的体察,来自对生命本身的敬畏的同情。 我们都有可能是护士 最好的护理出自心灵,而非头脑。 护理是一份每天都需要付出灵魂的职业,但能用来关怀患者的精神能量毕竟有限。对于大多数经验丰富的护士而言,投入过多的情感是危险的,太强的同理心无可避免的需要承受反复吞咽悲痛的伤害。护理工作似乎需要建立起对悲伤的免疫力。 这便是书中展示的护理核心中的悖论:好的护理要求同情心,但同情心也是带来护理过程中同情疲劳的重要因素。护士需要反复消化患者创伤带来的负面情绪碎片。护士和医生就像患者一样,有时候没办法痊愈,只是活下来了而已。 在作者二十年的护理生涯中,也曾试图麻木自己来避免情感上带来的伤害,但却由此引起了信念上的动摇。正如在书中坦白说:“我想接触一切:体验人类生命的极端状态,始终睁大眼睛生活。然而现在,我感觉自己正在封闭起来。” 经历同情疲劳的护士成了一名“患者”,但作者想说的是,能够治疗护士的也正是她的患者。 儿科重症监护室总是把错误带来的伤痛放大,也把疾病跟前的无能为力放大。儿童总是轻易能牵动人的不忍,正如书上所说,照护过的孩子会永远萦绕在我们心头,就像自己的错误一样如影随形。护士们永远不会知道,当她们下班回家后,第二天早上是否还能见到自己之前护理的患者,这种生命的不确定性加重着伤痛。 两岁的小女孩夏洛特,不幸患上了被称作“败血症”的儿童血液感染,这种每年造成万儿童死亡的疾病,在这具弱小的身躯上留下了残忍的印记。在重大疾病跟前,即便再多的努力都显得无力,病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心脏,在繁琐的医用器械下,呼吸和血液的流动都指向了最后的死亡。 生命的绝境之下,才能够体会每一位患者幸存的意义。夏洛特活了下来——这些患者真切的活了下来,也让每一位照顾她的医生和护士活了下来。这种求生意志的坚韧,直观的呈现在了每一位精疲力竭的医护工作者眼前,身体本能的战斗多么可贵: 成人不会出现相同的状态。这样的生存意志——死亡的压倒性优势与身体的顽强抵抗——是我一直喜欢在儿科重症监护病房工作的原因。一种向着生存的狂奔。 的确,就如书中所说,手术可以改变“天气”,但只有大自然可以改变气候本身。这意味着,所有同情和怜悯的付出都可能化作徒劳,而治疗过程中痛苦的喊叫声却是真实而揪心的。情感免疫力就像一幅被无可奈何套上的枷锁,努力避免命运的捉弄带来的伤痛。 而孩子的开怀大笑却可以冲破这种枷锁,它可以成为对护士这一职业困惑的辩解:当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游戏、睡前故事,可以短暂地帮助这些孩子从极度痛苦中抽身出来,改变他们对这段经历的记忆。而患者愉快的笑声是一种情绪上的共鸣,也是对善意的回馈: 蒂娅的笑声感染力如此强大,足以冲破任何我加诸自身的情感免疫枷锁。……护理工作需要建立起对悲伤的免疫力,但面对孩子,偶尔犯蠢出洋相也必不可少,比如被困在一缸蘑菇汤里,让孩子开怀大笑。 护士与患者的关系是双向的,患者在被治愈的过程中,护士也在被患者治愈。当父亲因为癌症去世,工作和悲伤无可避免的同时并举时,护士也可能成为患者: 我抑制了几天的泪水突然爆发了,泪水来得太凶猛,我一不小心打翻他床头的一杯水。“对不起,”我说,“太对不起了。” 我起身准备离开,但他抓住我的胳膊。他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,然后我哭了。他把我拉向他的臂膀,抱着我,让我紧紧挨着他吱嘎作响的胸口。他的肋骨紧贴着我的颧骨,我的泪水迅速肆意地流下来。不过几秒钟时间,但我觉得更久:他成了我的护士,而我是他的患者。 “哭出来吧,姑娘。” “对不起,这一点都不职业。我是来帮助你的。” “胡说,”他说,“我们大家应该互相帮助。” 护士需要从患者对生的意志中汲取力量,从情绪的共鸣中获得的感动,而在相互理解和共情之下,医生、护士和患者才能真正相互支撑着对方走过疾病的漫长考验。当护士这一群体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同情疲劳之时,重新唤起同情的是他人给予的同情,而善良始终互补。 对于双方而言,对方都只是生命任意阶段无意相逢的陌生人,我们都有可能是患者,需要仰仗陌生人给予我们的善意,我们也有可能是护士,需要把这份移情和关怀传递下去。护理传递的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相处方式——我们还有能力去爱陌生人,愿意对他人的不幸产生共情,愿意接续这份善良。 ■《晶报·深港书评》,Solaris/文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,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编辑 邓晓偲 图片源于网络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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